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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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記
禦書房外, 原本還艷陽高照的天空突然陰沈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陰冷，殿中人都凝神屏息，瞧著跪在地上的母子。
馬氏此言蹊蹺, 欲說還休的部分更是引起裴宴卿最深處的恐懼。
他瞪大雙眼, 脖頸處青筋暴起, 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生他育他的娘親, 不知道她還要說出什麽可怕的話來。
見她還想再說，裴宴卿一把掐住馬氏的脖子, 強烈的窒息感令她面紅耳赤, 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馬氏瘋了！滿嘴胡言亂語！”
“放開她。”裴慶看出裴宴卿眼中的恐慌, 開口讓太子放開馬氏。他看著滿地滾落的珠子，森然開口繼續對馬氏說道：“為何說不得？因為石勝是為你兒子殺的太子，是嗎？石勝對你兒子，和你, 都有恩。還是說, 你兒子原也是石勝的兒子, 兒子說不得老子, 是不是？”
裴慶一口一個“你兒子”聽得裴宴卿直冒冷汗, 他萬分焦急的跪行兩步, 爬到裴慶身前。
“爹, 莫聽這個瘋婦的瘋言瘋語，兒……”
“誒。”
裴慶伸手，示意他別說話，正對著馬氏準備在說些什麽的時候，顧蕊之忽然起身, 拿起手帕一邊拭淚一邊說道：“陛下，宴和之死, 以致於臣妾七年來每每想起，都心痛難忍，沒想到如今馬氏這個毒婦還要玷汙皇室血脈的純凈，陛下一定要嚴明太子正身，保住皇室的顏面啊！”
一聽到要嚴明裴宴卿的身份，跪著的二人臉色皆是一變，馬氏立刻慌了，跪了幾步爬到裴慶面前，抱住裴慶大腿哭喊道：“陛下！方才臣妾所言只是魔怔了！被石勝那廝所騙後慌不擇言，只是想卿兒多替臣妾在陛下面前多說說好話而已！卿兒如今已是為人臣、為人父，若被陛下議儲，還要擺上臺面來驗，即便驗明他是陛下親生，以後父子倆的親情也是斷了呀！求陛下三思！”
這番話雖有替裴宴卿擋槍的嫌疑，確也實實在在說到了裴慶的心坎上。他這個兒子雖然勇大於謀，倒也還算是如他的意，他實在不願意就此斷送了兩人的父子情分。
裴宴臨與顧蕊之都看出裴慶的猶豫，正苦於無法時，門外的侍衛突然小跑進來，戰戰兢兢地跪在裴慶面前道：“啟稟陛下，提點刑獄司宋副使說是帶來了重要的證據，正跪在門外求見陛下。”
什麽？她怎麽會來？
“宋副使？傳。”
裴宴臨瞬間原本沈著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他蹙眉，與眾人一道看著那個身著官服的瘦弱身影低頭走進來，在裴慶面前跪下。
“臣，提點刑獄司副使宋小辛，參加陛下。”
“是你？你說帶來了重要的證據，是何證據？”
宋宛辛目不斜視，好似與裴宴臨十分生疏一般，她聞言起身，示意一旁太監端著的兩本冊子遞給裴慶。他一邊翻看著，少女一邊緩緩開口。
“這是臣在太醫署拿到的卷宗，上面記載著之前伺候貴妃馬氏懷孕生產，如今已經因錯被殺的一位老太醫所記檔案。上述貴妃馬氏乃是不足八個月時，因在園中被冷風撲了才導致早產，但從臣t在尚食局拿到的另一份記檔所述，倚梅殿從娘娘懷孕剛到七月半左右開始，不定時的會以各種名義向尚食局所要魚蝦、幹貝等具有催產作用的食物，且太醫署的記檔裏還記錄了在娘娘所服用的膳食中曾找到過珍珠粉和蓮子等食材的痕跡，這些皆是醫術上記載有催產效用的食物。
另一份是宮中幾位皇子公主出生時，穩婆與太醫根據新生胎兒的身體狀況填寫的記檔。據記檔所述，太子雖不足月早產，出生時卻無半點早產兒所帶先天不足之癥，出生時不僅體重超過足月出生的前太子裴宴和，也沒有同樣非足月出生的七公主裴令鈺身上所帶有的心率不齊、心跳比起尋常胎兒更快之癥狀。”
裴宴卿跪在地上，一字字地聽著，看向宋宛辛的眼神幾乎要冒出火光來。
而一旁剛被侍衛從裴慶身上拖開的馬氏聽了，恨不得伸手奪過那幾本冊子，跪在地上狡辯道：“臣妾孕時喜食蝦蟹，只因太醫說此物性寒，不允許臣妾吃，臣妾才不得已偷偷進了些，至於卿兒的身體好，那也是多虧了臣妾有孕時陛下和聖人對臣妾的百般照顧，臣妾身子壯，生下的太子才會如此康健，宋大人你質疑這個，難道是在質疑陛下和聖人也在有意包庇我嗎？”
想起記錄這些檔案之人已死，裴宴卿大著膽子開口附和道：“記檔卷宗可以輕易造假，宋大人最好將當年伺候馬氏的一眾太醫穩婆都找來此處對峙，否則，我也可以懷疑是大人你趁火打劫，捏造是非，落井下石。”
“太子此話嚴重了，臣與太子和娘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何來趁火打劫一說。此記檔都是從宮中調出，所有太醫和尚食局的人皆是見證，且上面每一篇都蓋有各個官員的印璽，絕非臣一人可以輕易捏造。”
“哦？宋大人與我自然是沒什麽仇怨，不過你與六弟近日裏接觸甚密，宮內宮外人盡皆知，若是扳倒了我，於你自然沒什麽好處，但是對六弟……”
一直靜候在身側的黑衣郎君走上前兩步，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宋宛辛身邊，他目色沈郁，帶著不可質疑的篤定。
“市井流言也值得五哥如此重視，弟弟與誰接觸過，爹爹最是清楚，五哥還是先管好你的母妃吧。”
幾人在臺下你一言我一語，裴慶聽得煩悶，將書合上，擡起頭來。
“你這幾本冊子可以佐證，不能做實，可還有旁的？”
旁的？她之前費盡了心力才找到這兩本冊子，按常理來說，絕對可以證明馬氏在懷孕時根本不是受驚早產，而且已經足月，故意催產所致。但裴慶此言，卻有偏袒不願意承認之意，她該怎麽辦？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宛辛身上，她低頭沈思半晌，懊惱地搖了搖頭。
見她搖頭，裴宴卿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三分，裴慶則是一臉不悅，正愁沒地方發火的嚴厲模樣。
“宋副使無召入宮，已是犯了條例，如今拿出的證據也無足輕重，可見居心叵測，來人吶，拖下去，杖責三十，而後罰奉三月，貶為知事。”
知道他是把宋宛辛當做了出氣筒，裴宴臨在袖中攥緊拳頭，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攔住侍衛。
“爹爹……”
眼看著兩名身強力壯的侍衛走進來，一左一右把少女架起就要走出去，宋宛辛沈住氣，幹脆孤註一擲。
她心一橫，突然擡頭朝裴慶喊道：“臣還有一個證據。”
聽她如此說，殿前眾人一時間表情各異。裴慶眸色淡然，示意侍衛將她放下。
宋宛辛緩慢上前，緊張的嘴唇抿成一線。她擡頭看向裴宴卿，思忖再三，終於開始決定開口說道：“這個證據，就在太子左腳上。”
“什麽？”
此言一出，眾人皆疑，只有馬氏好像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先是楞在原初，隨後突然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裴宴卿眼中同樣盛滿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的腳上怎麽會有自己是石勝之子的證據。
只見宋宛辛傲然擡頭，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臣此前觀察得知，石勝左腳天生有異，生有六根腳趾，若太子殿下真是石勝與貴妃娘娘所生，就也有可能生來就是六指。而臣翻閱方才那本記檔所知，太子殿下左腳小拇指的旁邊有一塊淺色胎記，臣懷疑是太子殿下出生之時，貴妃娘娘見太子左腳同樣生有六指，為了捂好這個秘密，才趁其他人不備，切下多餘的小指所留下的疤，而並非胎記。”
“是胎記！當然是胎記！”馬氏俯趴在地，一遍遍重覆道，“陛下你是從小看著卿兒長大的，那胎記是他打娘胎裏就帶出來的，自然不假！”
“是胎記還是疤痕，傳杜太醫來，一驗便知。”
原本氣氛緊張的禦書房突然安靜下來，大家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都在等待杜太醫的到來。
侍衛走出去時，裴宴卿一個眼色使過去，他身後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也悄悄退至眾人身後，跟在侍衛身後悄悄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杜太醫大汗淋漓，提著問診箱大跨步進了禦書房，跪在裴慶面前。
“去，看看太子的腳。”
杜太醫自從接到侍衛的傳令就開始流汗，此刻得令，他略擡起袖子將額間的汗擦掉，看著裴宴卿脫掉鞋襪，把腳伸到他面前。
他將裴宴卿的腳把住，借著日光細細端詳那塊與小拇指幾乎一般大小的淡褐色印記。印象中，他依稀想起了什麽，經不住又開始冒冷汗。
裴慶見他面露難色，知他已經有了定論，便開口問道：“如何，那是胎記還是個疤？”
將裴宴卿的腳放下，杜太醫顫悠悠下跪，不動聲色地離太子稍微遠一些後答道：“回陛下，原本若真是嬰孩時期的疤，一般都會在半年到一年內完全消失。”
他這意思，這就不是個疤痕，真是個胎記了？
此話一出，宋宛辛和裴宴臨心頭一緊。
就在他們以為功虧一簣之時，杜太醫磕了個頭，竟又繼續補充道：“只是太子自小便是疤痕體質，身上從小到大所受過大大小小的傷痕皆無法完全消除，此印記摸起來略有褶皺，顏色也與胎記會留下的顏色不一樣，臣可以斷定，這是疤痕，不是胎記。”
聽得此言，巨大的喜悅立刻縈繞在少女心頭，她肩膀一松，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雙眼擒淚。
爹爹，娘親，女兒不光抓住了真正的兇手，還將兇手最終殺人，犯下這一切罪行的殺機，他們不惜陷害爹爹也要保護的罪人也一並抓住了。
原本她在得知石勝與貴妃馬氏才是殺害前太子的真兇時，就以為此事就此了結。但在看到石勝左腳的六指和關於裴宴卿腳趾旁的胎記描述時，就對裴宴卿的身份起了疑心。
若不是心中有鬼，太過於希望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登上帝位，抑或是怕有朝一日自己與貴妃的奸情被識破，石勝斷然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去殺掉裴宴和。
如果只把石勝和馬氏抓起來，哪怕將他們二人碎屍萬段，誅滅九族，裴宴卿一樣可以順順利利地登上帝位，擁有宋家滿門性命換來的皇帝之位。
再者，若裴宴卿真的不是真龍之子，這天下，應該歸裴宴臨所有。
想到自己對他的傷害，不若就此還一個天下給他，也算是彌補。
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憂，裴宴臨站在少女身後，看著她終於安心的模樣，會心一笑。
顧蕊之激動得熱淚盈眶，心裏充滿了對馬氏的憎恨和對兒子的不甘，五味雜陳，忍不住掩面而泣。
馬氏則像個焉了氣的皮球，再也沒有了一點生機似的，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只有裴宴卿楞在原地，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己並非裴慶之子的結果，他顧不得穿上鞋襪，站起來想去抓住眼前說出這一可怕真相人，被早就料到的杜太醫躲得遠遠的。
“不可能！你說謊！那就是塊胎記！我是官家和貴妃所生，是真正的當今聖上之子！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你這個滿嘴謊話的醫官，一定是六弟和這個副使把你找來誣陷我的！我要殺了你！”
他發了瘋似的，在殿上想要去抓杜太醫，門外侍衛見狀立刻沖進來想制服他。
裴宴卿見寡不敵眾，瞥眼一瞧，看到地上昏迷的馬氏，一把將她扶起來，扼住脖頸朝眾人吼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馬氏被他掐住喉嚨踹不過氣，活生生又被憋醒，滿臉慌張的靠在t裴宴卿身前。
“卿兒、你做什麽卿兒？”
“閉嘴！都是你！你這個毒婦！”
裴慶在臺上看著這一出鬧劇，再沒有半年耐心，森然開口道：“不過是個瘋婦和奸夫□□之子，一並殺了也無妨。”
眾侍衛得令，直接把刀朝裴宴卿二人沖了上去。他見裴慶已經下了死命令，事情再無一點轉圜的餘地，於是幹脆將馬氏往侍衛的刀上一推，長長的刀刃立刻將馬氏胸腹貫穿。
可憐馬氏死到臨頭，沒想到最後一刀竟是自己當初用盡手段都想要送上帝位的兒子所賜，她還來不及看裴宴卿最後一眼，立刻被身後侍衛將刀拔出，分神的瞬間，身手敏捷的裴宴卿搶過侍衛的刀，又惡狠狠地朝宋宛辛砍去。
“小心！”
裴宴臨眼疾手快，沖上前去抱住少女，準備用背接住這一刀，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瞬間，沖上前來的幾名侍衛用刀背將這一刀擋住，順勢將裴宴卿推開。
看他差點傷到少年，裴慶臉色更黑，心裏的裴宴卿多年的父子之情在這一刻化為烏有。他一拍扶手，略微顫抖的雙地指著臺下還在亂砍的裴宴卿。
“荒唐！死不悔改，給我殺了他！”
事已至此，整個皇宮，這個太子之位，都註定不會再屬於他了，裴宴卿心如死灰，心裏只剩下滿滿的恨意。
不行，他不能死。他做不成這個皇帝，別人也別想做到。
他將目光投射在裴宴臨和宋宛辛兩人身上，最終決定後撤。
杜太醫慌亂之中，只顧抱頭逃竄，一不小心，剛好被裴宴卿抓個正著，他順勢把刀架在了杜太醫脖子上，得意地看向眾人。
彼時，方才裴宴卿身後出去通風報信的小太監也將主子有難的消息帶到，一群死士從東宮趕來，一個個自房頂跳下，在一片混亂之中將裴宴卿護在身後，一點點退至禦書房外。
宮中侍衛悉數到場，另一隊弓箭手也趕了過來，正準備找地點埋伏射擊。
在看到弓箭的一瞬間，宋宛辛眼睛驟然亮起，她掙脫裴宴臨的懷抱，示意他噤聲，自己一點點挪到弓箭手身邊，奪過侍衛的弓箭，從另一側滿是高樹的樹冠之中站上高臺。
裴宴卿挾持杜太醫，正得意洋洋的準備後撤，只聽得“咻”的一聲，一支利箭穿過樹冠，直直地釘在了裴宴卿右眼，巨大的沖擊射爆了他的眼球，他哀嚎一聲，登時血流如註。
趁他受傷杜太醫一個低頭，從地上連滾帶爬竄到了侍衛腳邊，成功擺脫裴宴卿的挾持。
死士們見主子受傷，不再戀戰，帶著他幾下竄上房頂，被宮墻另一邊早就備好的快馬接走，一路殺掉沖上來的侍衛，被早就解決掉守門侍衛，候在宮門口的死士一路指引，逃出皇宮。
危機解除，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矗立高臺之上的宋宛辛身上。
那一箭，精準而飽含力量，不但救了杜太醫，還有可能直取裴宴卿性命，在裴慶面前算是又立一功。
杜太醫抻抻衣袍，終於知道自己兩次三番進到裴宴臨王府，救治下眼前這位看似弱不經風的少女意義所在。
他上前兩步，在混亂之中走到宋宛辛面前，拱手謝禮道：“謝宋大人相救，以後用得上老朽的地方，請不吝告知。老朽以後定當多行善積德，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宋宛辛放下手中弓，交還個臺下的侍衛，笑得乖巧。
“也要多虧杜太醫頂住壓力，如實相告，才能做實了太子非官家親生的身份，小辛在此謝過。”
“彼此彼此。”
看著她終於平安，裴宴臨遠遠地站在一邊，滿眼失落。
她還是逃出來了，不管她用什麽手段，不管此刻府裏亂成什麽模樣，她只要想逃，就一定逃得掉吧。
沒關系，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追過去。
裴宴臨走上前去，一把抓過宋宛辛的手，生氣地看著她。
這時少女才意識到，自己是從他的王府裏逃出來的，現在被他抓個正著，豈不是一會兒又要被他帶回去？
趁此時人多，宋宛辛幹脆往地上一坐，捂著腳踝哀嚎起來：“哎呀，我的腳。”
“腳怎麽了？”
“扭了。”
又來，她又是這樣，撒謊撒得如此自然。
“撒謊，起來。”
“真的疼，我起不來。”
裴宴臨氣急，剛伸手想把她撈起來，顧蕊之身邊的燕公公突然走過來叫住兩人。
“宋大人，聖人有請。”
顧聖人找她做什麽？
回想方才種種，自己的表現確實太過突兀，此番一戰，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她當時只想著將馬氏和太子繩之以法，情急之下才表現出眾了些。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她於顧聖人而言應該再也沒有了利用價值才對。
裴宴臨聽到顧聖人又要單獨召見她，方才握住少女的手下意識又攥成拳。
不過貴妃剛剛伏誅，少女又是有功之臣，顧聖人就算是想斬草除根，至少在這宮裏，在明面上應該也不會操之過急。
揣著滿肚子疑惑，少女裝模作樣，一瘸一拐地跟在燕公公身後進了坤寧宮，跪在顧蕊之面前。
“參見聖人，不知聖人此刻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鳳椅之上，顧蕊之愜意的喝著茶。少女第一次看到顧蕊之如此暢意的笑容，看來馬氏伏誅，她是打心裏為自己死去的兒子感到暢快。
“原沒什麽大事，我近日身體不爽，月信也不準，苦於宮中沒有女醫，我想著人按一按身子，奈何身邊錦慧不懂醫理找不準穴位，按來按去，總是不得意。就跟陛下說留下你幾日，替我調理幾日。剛好你不是也扭著腳了？就在我這宮裏先住下吧，我需要按摩調理的時候，自會來傳你。
錦慧，帶宋大人下去安置。”
“是。”
看著宋宛辛一瘸一拐地離開，顧蕊之收起嘴角的笑容，面色逐漸凝重。
這個宋大人做的很好，此番不但幫自己找打了當年殺害宴和的真兇，還順帶除去了裴宴卿那個不好掌控的太子。
顧蕊之想起之前暗哨來報，說是她被裴宴臨軟禁在了王府，所以最後在禪心寺動手的時候，她才沒有出現。方才看見她突然出現在禦書房外，如今裴宴臨又與她拉扯，顧蕊之便知道，她多半是從裴宴臨的府上逃出來的。
既然她不想跟他走，顧蕊之便隨便找了個由頭，順理成章地留她在坤寧宮。
顧蕊之知道，這個女娘是裴宴臨的命脈，抓住這個女娘，他就一定會為她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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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外, 原本還艷陽高照的天空突然陰沈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陰冷，殿中人都凝神屏息，瞧著跪在地上的母子。
馬氏此言蹊蹺, 欲說還休的部分更是引起裴宴卿最深處的恐懼。
他瞪大雙眼, 脖頸處青筋暴起, 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生他育他的娘親, 不知道她還要說出什麽可怕的話來。
見她還想再說，裴宴卿一把掐住馬氏的脖子, 強烈的窒息感令她面紅耳赤, 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馬氏瘋了！滿嘴胡言亂語！”
“放開她。”裴慶看出裴宴卿眼中的恐慌, 開口讓太子放開馬氏。他看著滿地滾落的珠子，森然開口繼續對馬氏說道：“為何說不得？因為石勝是為你兒子殺的太子，是嗎？石勝對你兒子，和你, 都有恩。還是說, 你兒子原也是石勝的兒子, 兒子說不得老子, 是不是？”
裴慶一口一個“你兒子”聽得裴宴卿直冒冷汗, 他萬分焦急的跪行兩步, 爬到裴慶身前。
“爹, 莫聽這個瘋婦的瘋言瘋語，兒……”
“誒。”
裴慶伸手，示意他別說話，正對著馬氏準備在說些什麽的時候，顧蕊之忽然起身, 拿起手帕一邊拭淚一邊說道：“陛下，宴和之死, 以致於臣妾七年來每每想起，都心痛難忍，沒想到如今馬氏這個毒婦還要玷汙皇室血脈的純凈，陛下一定要嚴明太子正身，保住皇室的顏面啊！”
一聽到要嚴明裴宴卿的身份，跪著的二人臉色皆是一變，馬氏立刻慌了，跪了幾步爬到裴慶面前，抱住裴慶大腿哭喊道：“陛下！方才臣妾所言只是魔怔了！被石勝那廝所騙後慌不擇言，只是想卿兒多替臣妾在陛下面前多說說好話而已！卿兒如今已是為人臣、為人父，若被陛下議儲，還要擺上臺面來驗，即便驗明他是陛下親生，以後父子倆的親情也是斷了呀！求陛下三思！”
這番話雖有替裴宴卿擋槍的嫌疑，確也實實在在說到了裴慶的心坎上。他這個兒子雖然勇大於謀，倒也還算是如他的意，他實在不願意就此斷送了兩人的父子情分。
裴宴臨與顧蕊之都看出裴慶的猶豫，正苦於無法時，門外的侍衛突然小跑進來，戰戰兢兢地跪在裴慶面前道：“啟稟陛下，提點刑獄司宋副使說是帶來了重要的證據，正跪在門外求見陛下。”
什麽？她怎麽會來？
“宋副使？傳。”
裴宴臨瞬間原本沈著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他蹙眉，與眾人一道看著那個身著官服的瘦弱身影低頭走進來，在裴慶面前跪下。
“臣，提點刑獄司副使宋小辛，參加陛下。”
“是你？你說帶來了重要的證據，是何證據？”
宋宛辛目不斜視，好似與裴宴臨十分生疏一般，她聞言起身，示意一旁太監端著的兩本冊子遞給裴慶。他一邊翻看著，少女一邊緩緩開口。
“這是臣在太醫署拿到的卷宗，上面記載著之前伺候貴妃馬氏懷孕生產，如今已經因錯被殺的一位老太醫所記檔案。上述貴妃馬氏乃是不足八個月時，因在園中被冷風撲了才導致早產，但從臣t在尚食局拿到的另一份記檔所述，倚梅殿從娘娘懷孕剛到七月半左右開始，不定時的會以各種名義向尚食局所要魚蝦、幹貝等具有催產作用的食物，且太醫署的記檔裏還記錄了在娘娘所服用的膳食中曾找到過珍珠粉和蓮子等食材的痕跡，這些皆是醫術上記載有催產效用的食物。
另一份是宮中幾位皇子公主出生時，穩婆與太醫根據新生胎兒的身體狀況填寫的記檔。據記檔所述，太子雖不足月早產，出生時卻無半點早產兒所帶先天不足之癥，出生時不僅體重超過足月出生的前太子裴宴和，也沒有同樣非足月出生的七公主裴令鈺身上所帶有的心率不齊、心跳比起尋常胎兒更快之癥狀。”
裴宴卿跪在地上，一字字地聽著，看向宋宛辛的眼神幾乎要冒出火光來。
而一旁剛被侍衛從裴慶身上拖開的馬氏聽了，恨不得伸手奪過那幾本冊子，跪在地上狡辯道：“臣妾孕時喜食蝦蟹，只因太醫說此物性寒，不允許臣妾吃，臣妾才不得已偷偷進了些，至於卿兒的身體好，那也是多虧了臣妾有孕時陛下和聖人對臣妾的百般照顧，臣妾身子壯，生下的太子才會如此康健，宋大人你質疑這個，難道是在質疑陛下和聖人也在有意包庇我嗎？”
想起記錄這些檔案之人已死，裴宴卿大著膽子開口附和道：“記檔卷宗可以輕易造假，宋大人最好將當年伺候馬氏的一眾太醫穩婆都找來此處對峙，否則，我也可以懷疑是大人你趁火打劫，捏造是非，落井下石。”
“太子此話嚴重了，臣與太子和娘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何來趁火打劫一說。此記檔都是從宮中調出，所有太醫和尚食局的人皆是見證，且上面每一篇都蓋有各個官員的印璽，絕非臣一人可以輕易捏造。”
“哦？宋大人與我自然是沒什麽仇怨，不過你與六弟近日裏接觸甚密，宮內宮外人盡皆知，若是扳倒了我，於你自然沒什麽好處，但是對六弟……”
一直靜候在身側的黑衣郎君走上前兩步，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宋宛辛身邊，他目色沈郁，帶著不可質疑的篤定。
“市井流言也值得五哥如此重視，弟弟與誰接觸過，爹爹最是清楚，五哥還是先管好你的母妃吧。”
幾人在臺下你一言我一語，裴慶聽得煩悶，將書合上，擡起頭來。
“你這幾本冊子可以佐證，不能做實，可還有旁的？”
旁的？她之前費盡了心力才找到這兩本冊子，按常理來說，絕對可以證明馬氏在懷孕時根本不是受驚早產，而且已經足月，故意催產所致。但裴慶此言，卻有偏袒不願意承認之意，她該怎麽辦？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宛辛身上，她低頭沈思半晌，懊惱地搖了搖頭。
見她搖頭，裴宴卿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三分，裴慶則是一臉不悅，正愁沒地方發火的嚴厲模樣。
“宋副使無召入宮，已是犯了條例，如今拿出的證據也無足輕重，可見居心叵測，來人吶，拖下去，杖責三十，而後罰奉三月，貶為知事。”
知道他是把宋宛辛當做了出氣筒，裴宴臨在袖中攥緊拳頭，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攔住侍衛。
“爹爹……”
眼看著兩名身強力壯的侍衛走進來，一左一右把少女架起就要走出去，宋宛辛沈住氣，幹脆孤註一擲。
她心一橫，突然擡頭朝裴慶喊道：“臣還有一個證據。”
聽她如此說，殿前眾人一時間表情各異。裴慶眸色淡然，示意侍衛將她放下。
宋宛辛緩慢上前，緊張的嘴唇抿成一線。她擡頭看向裴宴卿，思忖再三，終於開始決定開口說道：“這個證據，就在太子左腳上。”
“什麽？”
此言一出，眾人皆疑，只有馬氏好像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先是楞在原初，隨後突然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裴宴卿眼中同樣盛滿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的腳上怎麽會有自己是石勝之子的證據。
只見宋宛辛傲然擡頭，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臣此前觀察得知，石勝左腳天生有異，生有六根腳趾，若太子殿下真是石勝與貴妃娘娘所生，就也有可能生來就是六指。而臣翻閱方才那本記檔所知，太子殿下左腳小拇指的旁邊有一塊淺色胎記，臣懷疑是太子殿下出生之時，貴妃娘娘見太子左腳同樣生有六指，為了捂好這個秘密，才趁其他人不備，切下多餘的小指所留下的疤，而並非胎記。”
“是胎記！當然是胎記！”馬氏俯趴在地，一遍遍重覆道，“陛下你是從小看著卿兒長大的，那胎記是他打娘胎裏就帶出來的，自然不假！”
“是胎記還是疤痕，傳杜太醫來，一驗便知。”
原本氣氛緊張的禦書房突然安靜下來，大家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都在等待杜太醫的到來。
侍衛走出去時，裴宴卿一個眼色使過去，他身後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也悄悄退至眾人身後，跟在侍衛身後悄悄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杜太醫大汗淋漓，提著問診箱大跨步進了禦書房，跪在裴慶面前。
“去，看看太子的腳。”
杜太醫自從接到侍衛的傳令就開始流汗，此刻得令，他略擡起袖子將額間的汗擦掉，看著裴宴卿脫掉鞋襪，把腳伸到他面前。
他將裴宴卿的腳把住，借著日光細細端詳那塊與小拇指幾乎一般大小的淡褐色印記。印象中，他依稀想起了什麽，經不住又開始冒冷汗。
裴慶見他面露難色，知他已經有了定論，便開口問道：“如何，那是胎記還是個疤？”
將裴宴卿的腳放下，杜太醫顫悠悠下跪，不動聲色地離太子稍微遠一些後答道：“回陛下，原本若真是嬰孩時期的疤，一般都會在半年到一年內完全消失。”
他這意思，這就不是個疤痕，真是個胎記了？
此話一出，宋宛辛和裴宴臨心頭一緊。
就在他們以為功虧一簣之時，杜太醫磕了個頭，竟又繼續補充道：“只是太子自小便是疤痕體質，身上從小到大所受過大大小小的傷痕皆無法完全消除，此印記摸起來略有褶皺，顏色也與胎記會留下的顏色不一樣，臣可以斷定，這是疤痕，不是胎記。”
聽得此言，巨大的喜悅立刻縈繞在少女心頭，她肩膀一松，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雙眼擒淚。
爹爹，娘親，女兒不光抓住了真正的兇手，還將兇手最終殺人，犯下這一切罪行的殺機，他們不惜陷害爹爹也要保護的罪人也一並抓住了。
原本她在得知石勝與貴妃馬氏才是殺害前太子的真兇時，就以為此事就此了結。但在看到石勝左腳的六指和關於裴宴卿腳趾旁的胎記描述時，就對裴宴卿的身份起了疑心。
若不是心中有鬼，太過於希望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登上帝位，抑或是怕有朝一日自己與貴妃的奸情被識破，石勝斷然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去殺掉裴宴和。
如果只把石勝和馬氏抓起來，哪怕將他們二人碎屍萬段，誅滅九族，裴宴卿一樣可以順順利利地登上帝位，擁有宋家滿門性命換來的皇帝之位。
再者，若裴宴卿真的不是真龍之子，這天下，應該歸裴宴臨所有。
想到自己對他的傷害，不若就此還一個天下給他，也算是彌補。
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憂，裴宴臨站在少女身後，看著她終於安心的模樣，會心一笑。
顧蕊之激動得熱淚盈眶，心裏充滿了對馬氏的憎恨和對兒子的不甘，五味雜陳，忍不住掩面而泣。
馬氏則像個焉了氣的皮球，再也沒有了一點生機似的，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只有裴宴卿楞在原地，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己並非裴慶之子的結果，他顧不得穿上鞋襪，站起來想去抓住眼前說出這一可怕真相人，被早就料到的杜太醫躲得遠遠的。
“不可能！你說謊！那就是塊胎記！我是官家和貴妃所生，是真正的當今聖上之子！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你這個滿嘴謊話的醫官，一定是六弟和這個副使把你找來誣陷我的！我要殺了你！”
他發了瘋似的，在殿上想要去抓杜太醫，門外侍衛見狀立刻沖進來想制服他。
裴宴卿見寡不敵眾，瞥眼一瞧，看到地上昏迷的馬氏，一把將她扶起來，扼住脖頸朝眾人吼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馬氏被他掐住喉嚨踹不過氣，活生生又被憋醒，滿臉慌張的靠在t裴宴卿身前。
“卿兒、你做什麽卿兒？”
“閉嘴！都是你！你這個毒婦！”
裴慶在臺上看著這一出鬧劇，再沒有半年耐心，森然開口道：“不過是個瘋婦和奸夫□□之子，一並殺了也無妨。”
眾侍衛得令，直接把刀朝裴宴卿二人沖了上去。他見裴慶已經下了死命令，事情再無一點轉圜的餘地，於是幹脆將馬氏往侍衛的刀上一推，長長的刀刃立刻將馬氏胸腹貫穿。
可憐馬氏死到臨頭，沒想到最後一刀竟是自己當初用盡手段都想要送上帝位的兒子所賜，她還來不及看裴宴卿最後一眼，立刻被身後侍衛將刀拔出，分神的瞬間，身手敏捷的裴宴卿搶過侍衛的刀，又惡狠狠地朝宋宛辛砍去。
“小心！”
裴宴臨眼疾手快，沖上前去抱住少女，準備用背接住這一刀，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瞬間，沖上前來的幾名侍衛用刀背將這一刀擋住，順勢將裴宴卿推開。
看他差點傷到少年，裴慶臉色更黑，心裏的裴宴卿多年的父子之情在這一刻化為烏有。他一拍扶手，略微顫抖的雙地指著臺下還在亂砍的裴宴卿。
“荒唐！死不悔改，給我殺了他！”
事已至此，整個皇宮，這個太子之位，都註定不會再屬於他了，裴宴卿心如死灰，心裏只剩下滿滿的恨意。
不行，他不能死。他做不成這個皇帝，別人也別想做到。
他將目光投射在裴宴臨和宋宛辛兩人身上，最終決定後撤。
杜太醫慌亂之中，只顧抱頭逃竄，一不小心，剛好被裴宴卿抓個正著，他順勢把刀架在了杜太醫脖子上，得意地看向眾人。
彼時，方才裴宴卿身後出去通風報信的小太監也將主子有難的消息帶到，一群死士從東宮趕來，一個個自房頂跳下，在一片混亂之中將裴宴卿護在身後，一點點退至禦書房外。
宮中侍衛悉數到場，另一隊弓箭手也趕了過來，正準備找地點埋伏射擊。
在看到弓箭的一瞬間，宋宛辛眼睛驟然亮起，她掙脫裴宴臨的懷抱，示意他噤聲，自己一點點挪到弓箭手身邊，奪過侍衛的弓箭，從另一側滿是高樹的樹冠之中站上高臺。
裴宴卿挾持杜太醫，正得意洋洋的準備後撤，只聽得“咻”的一聲，一支利箭穿過樹冠，直直地釘在了裴宴卿右眼，巨大的沖擊射爆了他的眼球，他哀嚎一聲，登時血流如註。
趁他受傷杜太醫一個低頭，從地上連滾帶爬竄到了侍衛腳邊，成功擺脫裴宴卿的挾持。
死士們見主子受傷，不再戀戰，帶著他幾下竄上房頂，被宮墻另一邊早就備好的快馬接走，一路殺掉沖上來的侍衛，被早就解決掉守門侍衛，候在宮門口的死士一路指引，逃出皇宮。
危機解除，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矗立高臺之上的宋宛辛身上。
那一箭，精準而飽含力量，不但救了杜太醫，還有可能直取裴宴卿性命，在裴慶面前算是又立一功。
杜太醫抻抻衣袍，終於知道自己兩次三番進到裴宴臨王府，救治下眼前這位看似弱不經風的少女意義所在。
他上前兩步，在混亂之中走到宋宛辛面前，拱手謝禮道：“謝宋大人相救，以後用得上老朽的地方，請不吝告知。老朽以後定當多行善積德，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宋宛辛放下手中弓，交還個臺下的侍衛，笑得乖巧。
“也要多虧杜太醫頂住壓力，如實相告，才能做實了太子非官家親生的身份，小辛在此謝過。”
“彼此彼此。”
看著她終於平安，裴宴臨遠遠地站在一邊，滿眼失落。
她還是逃出來了，不管她用什麽手段，不管此刻府裏亂成什麽模樣，她只要想逃，就一定逃得掉吧。
沒關系，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追過去。
裴宴臨走上前去，一把抓過宋宛辛的手，生氣地看著她。
這時少女才意識到，自己是從他的王府裏逃出來的，現在被他抓個正著，豈不是一會兒又要被他帶回去？
趁此時人多，宋宛辛幹脆往地上一坐，捂著腳踝哀嚎起來：“哎呀，我的腳。”
“腳怎麽了？”
“扭了。”
又來，她又是這樣，撒謊撒得如此自然。
“撒謊，起來。”
“真的疼，我起不來。”
裴宴臨氣急，剛伸手想把她撈起來，顧蕊之身邊的燕公公突然走過來叫住兩人。
“宋大人，聖人有請。”
顧聖人找她做什麽？
回想方才種種，自己的表現確實太過突兀，此番一戰，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她當時只想著將馬氏和太子繩之以法，情急之下才表現出眾了些。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她於顧聖人而言應該再也沒有了利用價值才對。
裴宴臨聽到顧聖人又要單獨召見她，方才握住少女的手下意識又攥成拳。
不過貴妃剛剛伏誅，少女又是有功之臣，顧聖人就算是想斬草除根，至少在這宮裏，在明面上應該也不會操之過急。
揣著滿肚子疑惑，少女裝模作樣，一瘸一拐地跟在燕公公身後進了坤寧宮，跪在顧蕊之面前。
“參見聖人，不知聖人此刻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鳳椅之上，顧蕊之愜意的喝著茶。少女第一次看到顧蕊之如此暢意的笑容，看來馬氏伏誅，她是打心裏為自己死去的兒子感到暢快。
“原沒什麽大事，我近日身體不爽，月信也不準，苦於宮中沒有女醫，我想著人按一按身子，奈何身邊錦慧不懂醫理找不準穴位，按來按去，總是不得意。就跟陛下說留下你幾日，替我調理幾日。剛好你不是也扭著腳了？就在我這宮裏先住下吧，我需要按摩調理的時候，自會來傳你。
錦慧，帶宋大人下去安置。”
“是。”
看著宋宛辛一瘸一拐地離開，顧蕊之收起嘴角的笑容，面色逐漸凝重。
這個宋大人做的很好，此番不但幫自己找打了當年殺害宴和的真兇，還順帶除去了裴宴卿那個不好掌控的太子。
顧蕊之想起之前暗哨來報，說是她被裴宴臨軟禁在了王府，所以最後在禪心寺動手的時候，她才沒有出現。方才看見她突然出現在禦書房外，如今裴宴臨又與她拉扯，顧蕊之便知道，她多半是從裴宴臨的府上逃出來的。
既然她不想跟他走，顧蕊之便隨便找了個由頭，順理成章地留她在坤寧宮。
顧蕊之知道，這個女娘是裴宴臨的命脈，抓住這個女娘，他就一定會為她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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